加起来满打满算不到十二时辰,也就见了两次面。
姬无盐却大抵已经对对方的性子有了些许了解——直爽,鲜少城府,还有些嫉恶如仇,倒是这染缸里难得干净的料子……
只是不知,自己又是何处让她起了疑心。
上官鸢那么多封信笺里,从未提到过这个名字,可见此前并不认识。如此想着,便也不紧不慢地,“早年途径青州,突逢青州水患逗留了些日子……也算机缘巧合。外祖母没有孙儿,便认了他,他却总不愿唤我姐姐,坚持唤我姑娘,我便由着他。”
她像是并没有觉察到沈洛歆的局促似的,言语温和又从容,看似无所不言,却又什么都没说到点子上。
宛若隔靴搔痒,让人浑身不得劲儿。
就像你站在一片若隐若现的帘子前面,隐隐绰绰地能够感受到帘子后完全不同的世界,明明伸手就能撩开,偏有人将你的手捆缚住,只让你眼睁睁看着。
看得到,却又看不真切。
紧张到有些口干舌燥,沈洛歆咽了咽口水,对面女子眼尾微挑,迎着光的瞳孔宛若瑰丽的琥珀,美地惊心动魄。
初见之时,那人已闭了眼,容貌尽毁,只余那一副身骨。彼时便想着,怎样的一双眼睛才能配得上这副得天独厚的身骨……如今,终是有了答案。
她端起面前茶杯,牛饮般一口喝完,强迫自己紧紧盯着姬无盐,眼神却闪,“你……你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不知道为什么,姬无盐觉得,对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满眼的期许。
心中微动,眼底却半分情绪不曾露,“如此,倒是有缘……真想见一见呢……”书信往来里,她只说自己很好,唯一一次信中所附画像,眼底半分笑意也无。
上官鸢说,画师技差,画不出半分神韵来,却不说这为皇室作画的画师万众挑一如何会技差?不过只是彼时的上官鸢,眼底已无神韵罢了……
真的想再见一见你……阿姐。
“她……”沈洛歆咬了咬嘴角,“你……见不到她了。”
是啊,见不到了。
那个曾经同自己脐带相连、血脉相同的人,那个等同于另一半的自己,再也见不到了……胸膛里痛地抽搐,姬无盐缓缓低了头,浓密纤长的睫毛覆住眼底悉数情绪,最后亦只是淡淡开口,“那真是可惜。”
不是不想问,那些问题随时都在唇齿边,可她还不能问……哪怕忍地很辛苦,忍地指尖都在用力,可她害怕打草惊蛇。
沈洛歆也在忍。
她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就是上官鸢——自己既能够穿越到这个历史上完全没有的朝代里,那上官鸢再次重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是吗?
所谓怪力乱神……在自己亲自经历过后,便也能平静接受了。甚至……隐约如此期许着。
异世多年,即便这里有全身心待她的母亲,有形同虚设的父亲,可她仍找不到足矣令人安心的归属感和认同感。若眼前这人真的重生而回,那她们两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是这世间另一种意义上的,亲人?
万水千山、苍茫天地间,那些漂如浮萍无处搁置的迷茫和寂寞,是不是就有了能够妥善安置的地方?
为此,她愿意冒一次险。
“那日你我初见,并非我第一次遇见意外……这些时日,我总觉身边些许眼线,也遇到过小毛贼,兴许不是毛贼……”
姬无盐缓缓抬头看去,眼底沉静如海。
沈洛歆捧着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白瓷茶杯的杯沿,似犹豫、似斟字酌句,“我不知道这些看起来的意外,和母亲伤了手腕那件事有没有关联……母亲是仵作,你已经知晓了。仵作低贱,但凡有些别的选择的都不会去干这种差事,是以东尧女仵作本就稀缺。而像母亲这种还有些‘身份’的,怕是百年来只此一个。那人、那人理应是母亲验的,偏……就那晚之前,母亲伤了手。”
如海的眸子瞬间巨浪滔天,再掩不住心底叫嚣着的心思,说话的声音都在颤,“你是说……”
这话的意思……
“是。”有些话再难开口,可一旦开了口,便也不觉得有多难了,沈洛歆点头,看起来安静又压抑,“是我验的尸。”
凉风习习从窗外吹进来,吹散夏季的暑热。
沈洛歆直直看向姬无盐。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其实没头没尾的,也没有具体说出什么事情来,可这一回的姬无盐,并没有装傻听不懂,也没有轻描淡写地假装局外者。
遮在面前的薄纱缓缓坠地,露出纱帘之后的世界。
“东宫火起,是在辰时。据说彼时太子正在御书房同陛下议事,待到大火扑灭,已过午时,太子妃所在的崇仁殿内……无一生还。”
这些都是史官已经提笔记载在史册之上的内容,并不难查到。短短不足百字快马加鞭送至案前,姬无盐攥地掌心生疼才敢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