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哼哼的老族长倏地一怔,大约猜到了老夫人最终的目的。
咬了牙,垂首扫向仍然趴在地上的孙子,到底是没舍得再打上一拐杖,只将手中拐杖递给身旁下人,缓缓作揖,“老朽方才已经说过了,陈崧是我陈家人,他的事情是陈家私事……是去是留,也该是他和老朽见了面谈了话之后自己做的决定。”
这话听着没什么不对的,只搁在这个老爷子身上,就很有问题。
随着陈家愈发不景气,陈家老族长这些年在外头的名声实在不是很好,办事没底线,为了点蝇头小利无所不用其极,让他见陈崧,指不定又要说多么难听的话,这种糟心玩意儿委实不必见。
老夫人哼笑,缓缓上前一步,姬无盐搀着,她只冷笑,“陈崧如何离开的陈家想来不必老身提醒,要是你觉得他这姓氏碍了您老的眼睛耳朵,我也不介意让他改了这姓氏。左右他也没个子嗣,往后也是我家姑娘给他养老送终,百年之后受我姬家香火供奉,和你陈家无甚关系。”
“你!”老族长勃然大怒,脸色漆黑如墨,胸膛起伏着就要不管不顾破口大骂对方痴心妄想……
却见姬无盐突然努努嘴,朝着陈家辉的方向,好脾气地提醒道,“您是要陈老回陈家去继续为您当牛做马,还是要这个歪脖子烂果子的性命?不若,您回头好好考虑之后再行定夺?”
漂亮的小姑娘,说着这话的时候有种因着有人撑腰而有恃无恐的天真和残忍。老族长一噎,堵在喉咙口里的气瞬间又硬生生咽下。定夺?怎么定夺?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大孙子,虽然平时也被气得恨不得狠狠打上几顿,但也没想过真的打死他呀!这还需要定夺吗?
他没有怀疑姬无盐的话,毕竟姬家的老祖宗都放了话了“死了算她的”,这真要被姬无盐打死了,他能去找谁伸冤?皇帝?如今皇帝病重,一个陈崧的分量比他们如今陈家所有人加起来的分量都要重一些,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定要陈崧回来了。
取了下人手中拖着的拐杖,指尖紧了又紧,半晌,拱拱手,黑着一张脸冲着老夫人冷冰冰丢下两个字,“告辞。”说完手一挥,转身上了马车,上车之后气鼓鼓地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自家孙子跟上,猛地一撩车帘,对着外头破口骂道,“还跪着作甚?!等人再给你打上一顿吗?!”
说罢,车轮不疾不徐碾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老族长放下车帘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倏地浑身一惊,有股子凉意攀着脊梁骨上升到了天灵盖,刺骨。
那人坐在挂着“宁”字招牌的马车里,微微侧着脸看过来的眼神,淡漠到像是看一个将死之人。
不用猜,老族长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那位宁家三爷,真正的鼎盛权贵。
对方收回目光,正襟危坐坐在马车里,眸色微垂勾了勾嘴角,面无表情冷漠疏离,“陈族长……久仰。若是得空,上国公府喝杯茶。”
方才还叫嚣着要上国公府讨个说法的老族长这会儿只敢唯唯诺诺应着,见陈家辉摸爬滚打着上了马车,连忙放了车帘催着离开了。
最后的最后,陈老爷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驿馆。
陈家辉也不知道,一路上他都惊魂未定,只觉得好似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一只脚都踩进去了,孟婆汤都已经递到嘴边了……那种劫后余生之感令他一路上都一边激动得涕泪横流,一边又有种云里雾里的不真实感。
到了驿馆门口,双脚结结实实落在了地面上之后,陈家辉才算是踏实了下来。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一踏实就要破口大骂,谁知刚张嘴呢,小腿肚上就被重重打了一棍子,整个人倏地跌跪在地,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一阵钻心的疼痛直蹿天灵盖。
眼冒金星里,他瞠目结舌看向自家祖父,不可置信地问道,“都回来了您还打我作甚?”方才在姬家就已经被打了好几棍子,力道虽然已经收着,但总是结结实实打在身上的,该痛还是痛、该伤还是伤,此刻一棍子下来,伤上加伤,浑身都哆嗦着战栗。
老爷子攒了满肚子的火气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发泄了,又是一棍子下去,骂,“打你作甚?你还有脸问我打你作甚?!你自己说说,这些日子你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得罪了这个得罪那个,你是嫌老头子我活得太久了想着先把我气死了好把这个家继承过去是吧?!”
这话很重。陈家长辈和之前驿站里的年轻人不管心里在看戏还是唏嘘,总脸上不能有任何幸灾乐祸的痕迹,死死压着嘴角,也不上前劝和。
陈家辉天不怕地不怕的,却也自知自己之所以能如此横行霸道到底是因为有这个祖父的关系,是以自家祖父才是他唯一不敢大声嚷嚷的人。
他垂着脑袋,偃旗息鼓声音低低地,“没……孙儿不敢。”
“不敢?”又是一棍子。
也许到底心疼,也许是因为怒气消了几分,这棍子就明显轻了不少,“你不敢?我瞧你挺敢啊,下药?当着陈崧的面下药?你以为为什么有神医之名的是陈崧不是你陈家辉?你要成功了老头子我倒是不必急着找他回去了!还带人上门聚众闹事?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走路上随随便便都能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