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宁国公府,席安迎了上来,见宁修远手里握着那只檀木匣子,有些犹豫地多嘴问了句,“主子当真……若是姑娘知晓了,怕是要怪罪。”
宁修远掀了眼皮瞟过去,目光微凉,面无表情地警告道,“只要你不说,她便不会知道。”
席安浑身一凛,收腹、低头,“属下什么都不知道。”
对方已经擦身而过,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然后低低应了声“嗯,最好如此”……只那一眼,席安便觉得,有时候,奉命去到姬姑娘身边伺候的席玉,还是很幸福的,至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姑娘可比主子好说话多了,看岑砚那小子就知道了,这样傻兮兮的还能活得逍遥自在。
席安仰面看了看被阴云遮了一半的月亮,半晌,搓了搓胳膊,寻思着今年的冬天……真冷啊。
……
“奴、奴婢真的没骗人……这帕子就是上官公子送给奴婢的……他说、他说,他说改日回江南,会、会……”抽抽噎噎的小丫鬟,哭哭啼啼的一边哽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令人遐想的话,脚下掉了一方帕子,素白的锦缎,只在角落里用墨线绣了一个“楚”字。
在她的对面,子秋叉腰站着,怒目而视,嗤笑着讽刺道,“会什么会?莫不是你还想说,公子说带你回江南,娶你为妻?!白雪,我说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
气焰之上,两厢对比,一个气势汹汹,一个躲闪委屈。
白雪搅着手指,下颌都埋到了胸口,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滴在那方素白锦帕之上。她害怕地浑身都哆嗦,整个人都呈现一种拼命缩起来的状态,苍白着脸极力申辩,“奴婢、奴婢哪敢如此肖想,不过是盼着能同楚公子一道回去,伺候、伺候左右罢了……”一边说着,一边耳根子却是红了,很明显,她所谓的“伺候左右”不仅仅只是伺候左右。
“不要脸!”子秋“呸”地啐了一口,叉着腰正欲开口痛骂,却听前方木门“吱吖”一声开了。
姬无盐是被哭声吵醒的,站在门口脸色不是很好。
时辰还早,小丫鬟近乎于破碎的哽咽近乎于执拗地扯着姬无盐因为沉睡而飘忽的神识,推不开,拒不了。偏偏还有自家激动地大嗓门婢女,激动到完全忘记了自家姑娘还在同周公喝茶说话。这会儿见着姬无盐开门,小婢女倒是忙不迭地越过了白雪冲到姬无盐跟前,“姑娘醒了?”
姬无盐垂眸看她,满脸都是对这个时辰起床的抗拒,“你说呢?不早上咋咋呼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菜市口呢,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闻着,懒懒打了个哈欠,看向低着头站在院中分外拘束的小姑娘,又问,“这是谁?”
对方缩着肩膀低着头转了身,低低唤了声“奴婢见过姑娘”,便没了下文。
看不清脸。
姬无盐目光落在对方脚边那方帕子上,眸色微冷。
子秋淡哼一声,说道,“姑娘不认得她也是正常,原是咱们宅子里人手不够,朝云从人牙子那处买来的婢女,负责浣洗的。奴婢瞧着她是个安分守己、老实本分的,就拨了去照顾沈姑娘……没成想,是这么个两面三刀的货!也不知从何处捡到了咱们公子的帕子,别奴婢瞧见了,就非说是公子、公子同她……同她那什么、花前月下的时候送给她的,还说要带她回云州……这不是痴人说梦?奴婢实在气不过,才声音大了些,吵着姑娘了吧。”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白雪低着头,搅着手指,明明很害怕的模样,却又执拗地辩解,苍白而无力。
姬无盐仍然垂眸看着那方被泪水浸湿的帕子,轻轻“哦?”了一声,笑道,“兄长既给了你这方帕子,大抵是对你有意,你既愿意同他一道回江南,想来我兄长也不是一厢情愿,这帕子……怎么说来着,是该叫定情信物的吧?”
子秋都惊呆了,这……姑娘难不成还能真的相信了这小妮子的话?她动了动嘴巴,到底是没有出声,只看向白雪的目光明显愈发凶悍——瞧瞧,这厮多么得意啊!还随侍左右,她是不知道江南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想着随侍公子左右呢!
哪里轮得到她白雪?!
白雪搅着的手指微微顿了顿,耳根子都通红一片,低低应了句,“是……”
姬无盐却玩味一笑,“那本姑娘倒是觉得奇怪了。这书中所说,女子对待定情信物,大多珍之重之、稳妥安放,就像是藏起那些羞于示人的心情一般……白雪丫头倒是与众不同,大大方方地示于人前。不过……既是伺候洛歆的丫鬟,不好好地候在门口等姑娘醒来伺候悉数准备早膳,却一早跑到我院子里来作甚?”
对方一噎,因着错愕,下意识抬眸看去,直直跌进对方含着笑意的冰冷眸子,那眼神仿若能够洞悉人心一般犀利,白雪又倏地低下头去,“奴婢……奴婢、奴婢就是……”
“就是什么?”姬无盐看着她,问道。
“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白雪绞尽脑汁,指尖攥地生疼……事情就是她昨晚看到沈洛歆拿出来又塞回去的那方帕子上的字迹,就趁着沈洛歆沐浴的时候偷走了,今日一早借机掉落于人前,只盼着这种素来数不清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