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李裕齐自己所说,即便是他自己在这宫里头,也有许多地方是陌生的。
当今陛下在成为太子的时候,已经有了好几房妾室,是以这东宫院落甚多,但到了李裕齐,他清心寡欲地像是随时准备出家一样,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于是,到了他手中,无人居住而荒废的院落就多了,他也不介意,并不让人费心侍弄,只就这么空置着,任由四周愈发地杂草丛生。
沈乐薇搬进这东宫,自然是可着李裕齐的住处往近了凑的,平日里也鲜少来这种荒废地跟画本子之中所提及的“冷宫”一样的地方跑——多不吉利呢!若非今日为了抓那个“狐媚子”,她是万万不会往这里凑的。
不过,她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四周,杂草快与人齐了,草丛中稀稀拉拉种着几颗光秃噜的矮树,瞧不出品种,也没有殿下钟情的菊花、腊梅这等秋冬之物。怎么看都是……真的荒废了。
正狐疑间,身前一暗,落下两条人影,带着斗笠,雨水哗啦啦从斗笠边沿倾泻下来,雨幕之后的那张脸木然而空洞,对方冲着她拱拱手,“沈二姑娘,前面便是东宫禁区了,您不能再往前一步……否则,属下们便只有得罪了。”
呼啸的风雨之中,对方披甲持刀,俨然不是太子府上的护院。
沈乐微心下微惊,却仍抵不住好奇心,伸长了脖子越过对方肩膀向后看去,方才一路小心跟随,心神都在如何才能不被发现上面,倒也没注意打量周遭环境。二十步开外的地方,有一处被杂草几乎完全覆盖的角门,木制的门,连锁扣都没有,或者说是坏了,被大风垂着,一下一下拍打着门框。
是任何时候经过,都不会多加注意的角门。
朝云……便是在里头?这俨然不像是金屋藏娇的地方。到了这个时候,沈乐微也开始怀疑起沈洛歆那些话到底几分真假,只是来不及怀疑,只听“铮”地一声,寒光一闪,侍卫已经手握剑鞘,拔了剑。还是木然又空洞的表情,像一具没有灵魂只会无条件执行命令的木偶,剑上寒光带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沈乐微倏地跌退一步,脸色瞬间惨白。
木偶仿若未觉,仍尽责提醒,“沈二姑娘,太子吩咐,擅闯禁地者——死。”
不过晌午时分,天色却愈发暗沉沉的,“死”之一字,压着音,像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带着金石相击的力量,让人毛骨悚然。
沈乐微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软着腿白着脸跌跌撞撞转身,却见有人“砰”地一声推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角门,角门重重撞开,又狠狠弹回,而呼吸之间,门内奔出一人,近乎于惊惶的呼喊撕开雨幕,“那女人怎么没了!”
“轰隆隆——”电闪雷鸣,劈裂天地。
没了?沈乐微微微一怔,诧异之际还未想明白这个“没了”到底是“不见了”,还是“死了”,脖子上却是一冷。
那一瞬间从脖子处直窜天灵盖、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齐齐掉落的冷意,成了沈乐微余生里挥之不去的梦魇——不是绝望、不是恐惧,甚至来不及感受这些情绪,那一瞬间的冰凉彻骨之下,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已开始哆嗦,像是面对死亡的本能。
她张了张嘴,却也只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敢说,生怕牵动了喉咙,被紧贴肌肤的冰凉破开了血管。
方才还只是木然空洞的侍卫长剑出手,气势骤变,杀气宛若实质冲着沈乐微而去,“说!谁派你过来的?!”
“我——我——我只是……”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几乎是字不成字,句不成句,身子骨哆嗦地像个筛子,她突然有些后悔一意孤行搬来东宫……
……
书房之中,李裕齐的耐心即将耗尽,他“唰”地起身,准备喊人送客,只是刚张了嘴,就听脚步传来,声音紧随其后,“殿下!人不见了!还抓到了在附近徘徊的沈二姑娘!”
李裕齐的脸色,瞬间如寒霜覆过。他站在那里,指节处被自己捏地咯吱作响,看着冲进来的侍卫,一字一句,厉声呵问,“那女人呢?”
“就在外头。等殿下定夺。”
舌尖一点一点碾过牙根,字字句句间似有血腥气丝丝缕缕溢出来,他咬着牙,轻描淡写,“乱棍打死。”
那侍卫并无意外,颔首就要起身,白行赶紧抬手拦了,“诶诶诶——慢着慢着!殿下,若是本公子没听错的话,这沈二姑娘是沈谦的二女儿吧,御史大夫的女儿,你说打死就打死?”他一脸“您脑子没问题吧?”的表情。
“就算是个庶出,但这些年沈家倒也是当嫡女养着的,我家但凡有个什么宴会,也能在宴上见到这位二小姐的身影的。”虽然发帖子请的不是这位,虽然祖母她老人家也不甚待见,但此处白行却是知晓,“人不见了”就是朝云被就走了,这沈乐微到底是被牵连的,顺手救一救也无妨——最重要的是,还能拖延时间。
甚好甚好。
白行心中已然欢呼雀跃,却仍一脸费解地走到李裕齐身边啧啧啧摇头,一手搭着对方肩膀,苦口婆心地劝,“今日既喝了你这一盅茶,本少爷便少不得说上两句,你呀——就是这点不讨喜……”
李裕齐猛地甩开肩膀上的爪子,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