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湍急,一艘小船摇晃着铃音,将卷起的浪花不断压下,破浪而行。 挂在船舱上的那盏油灯开始显得黯淡。 从幽冥到黄泉,哪怕是万年的玉髓,也禁不住这般消耗。 此时,这艘小船,已经在黄泉之中,穿行了百年。 却始终无法穿过那氤氲迷雾,看清那雾后的阴影。 甲板上,张叔夜面容苍老,席地而坐。 声音迟缓,好似腐朽生锈了的齿轮。 望着前方的老黄狗和孟皓然,沙哑道。 “都记下了吗?” 他背靠着船身,魂躯已经变得透明。 他的灵魂已经在一次次轮回之中,磨损的太久,很快就要彻底消散。 孟皓然点了点头,他本是天生的圣人,生来便聪慧。 过目不忘是他的天赋。 可面对张叔夜所传授的一切,就连他也用了近百年的时间才勉强记下。 那是一些极为晦涩难懂的文字和图案。 领悟力超凡的他,都未能从中解出只言片语。. 老黄狗则是耷拉个脑袋。 不是它不愿意记,实在是张叔夜所传的所谓阵法,太晦涩和枯燥了。 那些无意义的字符,音节。 数万数百万,要记下来不能漏错一个。 其中包含的语气,停顿诸多种种,更不能有丝毫偏差。 在这些年中,他不止一次的见过张叔夜的阵法玄妙。 无数次下墓,都需仰仗他的阵法。 说实话,它眼馋了许久许久。 可真当这东西摆在它面前的时候,它却悲哀的发现,那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 它呲起牙,向张叔夜质疑。 表示,对方是不是用假货在忽悠它。 得来的却是对方的白眼。 那是即将分别之人,干不出这等事来。 船只上,张叔夜又孟皓然将那些所谓的“阵法”反复的背诵了几遍。 这才安下心来。 他知晓,老狗和孟皓然都是听不懂的。 陆无生大概率也是看不懂的。 但,那都不重要。 毕竟,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些字符的含义。 张叔夜对着孟皓然道。 “你这小子,要记着。” “你欠我的香和贡品,别忘了。” 孟皓然历来是尊师的,对方既然传他学识,那也算半个师长。 心想不过些许香火、贡品。 定然忘不了。 于是,便拍着胸脯答应,把香火和贡品的数量,又翻了几倍。 老黄狗瞪大了眼睛,而张叔夜则是满意地笑了起来。 船只轻轻摇晃着,一下子穿过了氤氲的迷雾。 黄泉之中,骤然冷了起来。 河水翻涌,厚重的黑雾覆盖在水面。 压抑、低沉、密集的呢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大风渐起,黄泉上骤然飘起了无数的黄纸。 众人被一尊巨大的阴影笼罩。 某种无上的意志,将他们锁定。 “来者,止步——” 船只被截停。 原本应当散乱的河滩上,铸起了一座巍峨的神龛。 神龛下,是被打磨的光滑的黑色石砖。 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古老的纹路,好似牵引着某种法则。 沿着这条大路走到尽头,便是一尊被氤氲环绕的巨大神像。 赤着一对青黑色的手臂,上面刻满了经文。 一张无悲无喜的面庞上,泛着幽光。 白色的发丝垂落,充满了死亡般的压迫感。 一条刻满了铭文的锁链,从腰间缠绕到脖颈,而后延伸到双臂。 那神明一手握着锁链,一手持着书卷。 眉心之处,有着一个血红的“殁”字。 脚下是一只驮着石碑的巨龟,肩上立着一只金乌。 锁链似蛟龙,腰间还挂着诸多兵刃。 张叔夜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他认得那些东西。 巨龟、金乌、苍龙…… 这些在黄泉中和自己本源尸身,存在了数万年的家伙,终于也破了桎梏。 他看着陆无生化作的神相,骤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