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城北,与幽蓝河水接壤的一片梅林,原本光秃秃的树杈,竟诡异的开满了桃花。 一株榕树,亭亭如盖,将小半个院子遮蔽。 身穿大红色官袍的南州知府马致远,正在树荫下提笔挥墨。 日暮,府外响起了马蹄声。 瘦马,边将,磨损的衣甲,被夕阳拉长了影子,落在地砖上。 薛贵推开了院门,见到提笔写字的马志远,恍若隔世。 桃林榕树、夕阳似血,披着大红色官袍的中年人,与这一片暮色浑然一体。 薛贵在大榕树边靠了下来,发丝凌乱,还有些血腥味道。 “三十年没见你作诗了,今日如何破例?” 墨香挥发,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道。 那是三十年前的墨,马志远从京都来时,越过古道、踏着西风,烧了诗卷。 只留下这半块墨砖。 他下巴上的胡须抖动,望着刚刚写下的诗,瞧了又瞧。 “南州的王屋山崩了,幽冥肆虐,就快见到婉儿了。” “她喜欢我写的诗,可我三十年不写了,总觉得没了当年的味道。” 薛贵笑了笑,从桌上拿起一壶酒,对着壶嘴便灌。 好似如牛饮水。 一抹嘴才道。 “你不年轻了,自然也写不来年少时候的诗。” “我是个粗人,只知道打打杀杀。” “你要是见了婉儿,就告诉他,我替她守着南州。” “边关上的蛮寇,一个也进不来大周。” 马志远也笑,好半晌才道。 “昨日鬼怪入南州,瞧你这样子,是去见了幽冥的兄弟们了吧。” 薛贵半眯着眼,有些微醺。 “他们执念太深,哪怕成了鬼,也想着边关,想着大周。” “都是些苦命人,活不下去,才来当兵。” “他们问我,如今的大周好否,他们的妻儿老小,是不是还像当年那般没有出头之日?” “我没法回答。” 马志远望着落下去的日头,沉默不言。 连圣人都要分吃的一方世界,哪里还值得他们越渡黄泉。 转世成人,无非再度成为仙门、皇朝的养分罢了。 大周已不是当年的大周。 因为得知这世间最绝望的真相之后,所有人都疯了。 皇帝、仙门、儒首、佛门…… 如果说,王屋是一座墓,那么这人间,不也是一座墓? 一旁的薛贵额头发青,随着日落,连面容都有些幽冷。 马志远微微一惊,不由得道。 “你喝了幽冥的酒?” 薛贵释然一笑,拄着没入泥土的幽黑长枪,身躯摇晃道。 “有什么干系?” “那么多的弟兄问我,我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按照边军的规矩,要将那一缸的酒水喝尽。” 马志远不可置信道。 “你疯了?” “若是喝了这酒,你就再也变不回人!” “永生永世,都在幽冥!” “边关怎么办?” 幽冥之酒,幽冥之物,凡人修士若是吞下,便会逐渐化作幽冥之人。 这样死去的存在,不入黄泉,不渡幽冥,没有来世。 薛贵癫狂一笑,满不在乎道。 “你都打算将整个南州城都淹了,何不干脆将整个边关都变作幽冥?” 马志远身躯一颤,微微摇头道。 “你做不到的。” “南州有幽冥使,青莲山上,有那一位七百年不肯轮回的剑修!” “还有无数未入轮回,等待来世的强者。” “他们受南州百姓供奉多年,好不容易积攒的气运,要横渡黄泉。” “岂能容你破坏?” 薛贵望着逐渐落下去的日头,幽幽道。 “本是不可能的。” “不过我昨日遇到了一条狗。” “一条可吞吃幽冥之气,鬼聻希夷的狗。” “它说,这南州来的修士太多,无用的生灵也太多。” “不如一场大水,都重新来过。” …… …… 乌衣巷,陆无生盘坐在院子里,微微有些失神。 他的狗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