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张居正照常来给朱翊钧上,依旧穿插着小故事讲《论语》,不强求他背诵,而是理解其中道理。
朱翊钧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案后面,听得格外专注。
张居正清朗的声音娓娓道来:“春秋初期,诸侯并立。晋国地处中原,不断兼并周边小国,势力逐渐强大。很快,晋国国君晋献公欲攻打南面小国——虢国。行军须经另一小国——虞国,晋献公便以美玉和名马作为礼物,送给虞公,请求借道。”
“虢国与虞国本是同盟……”
朱翊钧打断他,问:“什么叫同盟?”
张居正思忖片刻,用他听得懂的方式解释道,“互惠互助的好友。”
朱翊钧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张居正便接着往下讲:“虞国大夫宫之奇认为,两国毗邻,互相依靠,唇亡齿寒。”
“但虞公贪恋美玉和名马,答应晋国借道。虢国弱小无缘,被晋国所灭。晋献公返回途中,乘其不备发动突袭,轻而易举灭了虞国。”
“《论语·里仁》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因而,君子以道义为先,小人以利益为重。”
“见利而先思义,不可见利忘义,乃是仁者所为。”
“……”
张居正讲完,看向朱翊钧,小家伙两只手捧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殿下!”
窗外早已没有了蝉鸣,秋风拂过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小朋友注意力不集中,细微的动静就能让他走神。
朱翊钧眨了眨眼,丝毫没有上课开小差被老师逮个正着的慌张:“我在听呢。”
看他那一脸懵懂的神情,张居正就不信他在听。
“那殿下说说,虞国为何灭亡。”
朱翊钧眼中满是疑惑:“我觉得这个故事不对。”
张居正问:“哪里不对?”
朱翊钧咬了咬下唇:“故事一开始,先生就说:晋国地处中原,不断兼并周边的小国。”
他掰着手指头说:“虞国是小国,在晋国旁边。”
说到这里,小家伙歪着头:“为什么晋国不打虞国,要借道去打虢国呢?”
张居正看着他若有所思,他们今日讲的是《论语·里仁》,用这个故事引出一个道理:虞公为美玉名马所动,见利而忘义,抛弃盟友,非君子所为,最终导致国家灭亡。
所以,这故事是个精简版,他省去了一部分内容。
“殿下,我们今日讲的是……”
“咿呀!我知道了!”朱翊钧忽然兴奋起来,一翻身站在了椅子上,“那个晋献公,他是个骗子。”
今天学习的《论语·里仁》早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很显然,朱翊钧对这个故事本身更感兴趣。
不知不觉,张居正已经绕过书案,来到朱翊钧身旁,抬起手臂护住他。生怕他一激动,从椅子上摔下去。
“为什么说他是个骗子?”
朱翊钧看到张先生走进,更兴奋了。可垫子又厚又软,坐起来舒服,站在上面却摇摇晃晃。小家伙身子一歪,扑到张居正怀里:“因为他不是想要借道,而是想兼并虢国和虞国。”
张居正赞许的摸了摸他的头:“这就是春秋时期著名的‘假途伐虢之战’。‘借道’只是晋献公与晋国大夫荀息的计谋,虞公贪财,便以利诱之,迷惑其心智。”
“所以,身为国君,当以道义为先……”
朱翊钧才不管孔子说了什么,他现在只沉浸在这个故事中,不但识破了晋献公的意图,甚至还要为虞公出谋划策:“所以应该在后面打晋献公的屁股!”
晋献公一定想不到,一千多年之后,有个四岁的奶娃娃,要趁着他攻打虢国的时候,在他后面打他的屁股,他甚至还事先给对方送去了钱和物资。
课还没上完,学生已经赖在了老师身上不肯下来。
上辈子,张阁老上能搞定皇帝他妈,下能搞定满朝文武,这辈子却搞不定一个小皇孙。
“练字,练字罢。”
“好!”朱翊钧依依不舍从他怀里下来,“我要尿尿,我要喝水,我还要……”
冯保听到他在闹,赶紧进来,牵过朱翊钧的手,对张居正说道:“张大人也歇会儿。”说着他就牵着朱翊钧出去了。
“……”
再聪明可爱的孩子,他终究也只是个孩子,何况还是个被帝王宠爱的孩子。他喊着要尿尿,就一刻也等不了。
今天练字,小家伙也特别乖。按照张先生的要求,将《论语·里仁》中的今日所学的部分写数遍。
张居正站在一旁看他练字,恍然发现和半年前比起来,他不但写字的速度有了提升,字也写得工整了许多。
练完了字,朱翊钧想提前结束今日的讲读,张居正看他写字有进步,便也依了他。
“张先生,你先别走,在这里等等我。”
说着,朱翊钧就跑出了书房。没过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怀里抱了好大一个梨,递给张居正:“这是我给张先生留的,是最大的哦。”
“……”
张居正回到翰林院,手里拿着好大一个梨。诸位翰林百忙之中纷纷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