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看出了祝卿若的茫然, 他眼神飘忽了一瞬,在触及虚空时定了定,又落了下来, 重复道:“今天我们学《氓》,《诗经》中的那篇。” 祝卿若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学起诗经,但也并没有出言反驳, 只安静坐在桌前,等林鹤时讲解。 林鹤时见她乖巧坐着,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从桌面上抽出一本页上赫然写着《诗经》二字。 他将书页翻至熟悉的页码,随后起身将其放置在祝卿若桌上, 指尖点了点书卷,“这是《卫风》中的一首民歌, 自古以来都将其当做对女子自尊自爱的教导文学,讲的是女子对负心汉的怨恨, 还有意欲与其断绝关系的坚定不移。” 他今日没有踱步, 只站在离祝卿若书桌半步远的位子, 不紧不慢道:“有人觉得诗中女子是被抛弃后忿忿不平, 才作诗以批判丈夫的负心之举,笑称此诗为‘弃妇而作也’。此等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就算这诗好, 也改变不了别人对这女子的批判。” 祝卿若动了动眼睫,没有发表意见,只静默着听他讲述。 林鹤时的声音还在书房内传响,“可有人以为,便是对的吗?诗中男子所作所为皆不是为人夫该做之事, 女子为何不能批判他?” 祝卿若看向林鹤时,他还在继续讲解,“这诗教人莫要耽于情爱,教天下女子不要将全部心思皆寄托在丈夫身上,分明是一篇大作,虽然不够细致,但足以作为名篇广为流传。” 祝卿若点头附和,确实可做名篇,能在满是束缚的时代唱响此篇绝歌,可称为女性意识觉醒的先行者。 林鹤时瞥了一眼还在点头的祝卿若,夸赞的话头一转,“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人读书读得太入神,将古人的意思都扭曲了,还自顾自将自己的思想传给别人,也不怕教坏了小孩。” 意有所指的话令祝卿若侧目,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林鹤时略一挑眉,没有正面挑破,而是道:“氓中的女子通过自身经历告诉别人莫要耽于情爱,此乃劝诫之语,但有人却将矫枉过正,直接叫人不要爱人,把另一半当做东家、同伴对待。若旁人遇到的是她的真心人,却因为不愿沾染情爱而疏离丈夫,岂不白白误了人家终生?救了女子,却让男子不得所爱,救一人而误一人,这不公平。” 这话已经是在明示祝卿若,他听见昨日她和岁岁的交谈了,而且对她的意见不甚赞同。 祝卿若一声不吭,只安静接受林鹤时的批评。 可林鹤时说完后还不放过她,清凌凌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叫人无法忽视他的话语。 她听见他说,“你似乎不信任男女之爱。” 祝卿若摩挲着指腹,淡淡道:“男女之爱于我而言并不重要,爱一人所要付出的心力太过沉重,我不愿耗费这般心力,干脆将其排除在选择之外。” 她回答的很中肯,但林鹤时不满意道:“不对,你不是这样想的。” 祝卿若抿了抿唇,道:“确乃我的真心话。” 林鹤时摇头道:“原本只是觉得你秉性温和,待人良善,就算行事多有顾忌,也不过是瑕不掩瑜。但我后来发现,你总想让所有人都得到好结局,照顾了这个,又照顾那个,瞻前顾后,反倒亏待了自己。” “如此散发善意,只想求得最圆满的结局...”他倾身靠近祝卿若,两人之间隔着木桌,他只需低头便能触碰到她的发髻。 “你在害怕什么?” 林鹤时沉沉凝望着她的眼睛,薄唇微动,“害怕...没人爱你吗?” 祝卿若眼睫一震,手指下意识扣住了桌子,偏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林鹤时余光瞥见她泛白的指尖,知晓她心底并不平静。 他没有出言戳穿她的伪装,也没有继续逼迫她承认,柔下声音安抚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害怕没人爱你,但文麟,这世上任何人都值得被爱。从没有一条律法写明,某人不能被爱。” “众生万物不同相,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绝无仅有的,身上都有闪耀的光芒,或许现在没人能看见,但在某一个特殊的时间点,某一次偶然的邂逅,一定会有人能看见。从此以后,乃至余生尽头,在那人眼底、脑海中、记忆里,你永远都会熠熠生辉。” 祝卿若微仰头,一双眼不错落地放在眼前人的脸上,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于是遵循身体的意愿,径直望进林鹤时眼眸中。 此时的林鹤时没有平时的傲娇毒舌,也没有再刻意保持师徒间的距离,他毫不掩饰自己对祝卿若的赞许,“你聪慧灵秀,晦涩的书籍古卷皆有涉猎,就算略有不通之处,也会在第二日将其补齐,从不给自己留下看过便略过的难题。景州之困,你以一己之力力挽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