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荆州防指的指挥大厅里灯火通明,烟雾缭绕,电话铃声更是此起彼伏响个不停。这一次洪峰的水位竟超过第六次,荆江两岸全线告急,已在洪水里浸泡了一个多月的长江干堤及及可危、险象环生。能扒口行洪的民垸都已经扒口行洪了,上游葛州坝枢纽和几个水库能调度的都已经调度了,上游100多公里清江干流上的隔河岩水库甚至在带险运行。那是荆江上游重要的调蓄水库,帮着分担了大量的洪水,错开洪峰。水库大坝高度151米,海拔高程206米,在第六次洪峰时由于拦蓄洪水太多,巨大的压力挤压坝体发出一声爆响!直到现在,走在坝上都能感觉到大坝的晃动,水位如果继续升高,将可能造成大坝的整体崩塌。而现在的长江,各个水库像是摆好的多米诺骨牌。如果一个水库出问题,很可能会出现连锁性溃坝。好在大坝的金属结构能承受超过设计标准50%的力,能够短暂承受临近204米的水位。为尽可能帮助下游错峰,也为了确保大坝安全,现在只能把闸门开一下关一下,让水位始终在204米线以下不断来回震荡。可以说是在大坝崩溃的极限,最大程度地缓解下游水量。但究竟会不会溃坝,谁也不知道。因为能承受超过设计标准50%的力,是专家们反复计算的。可以说水库工作人员此时此刻正冒着生命危险给下游减轻压力,长江大堤如果发生溃决,正在抢险的军民或许有生的可能。如果一旦发生溃坝,巨大的水压形成的水柱会像切豆腐似的把水库工作人员撕碎,他们的尸体可能要在下游100多公里外才能被找到。总之,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做的也全做了。已经击退了六次洪峰,这一次能不能扛住,席工心里真没底。他头痛欲裂,闻到烟味更头疼,正准备起身出去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周副省z就走进来问:“远常同志,调关矶的险情有没有控制住?”黄远常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一样快扛不住了,撑着额头掐着太阳穴汇报道:“钟副市长和韩渝同志十分钟前报告,管涌险情和子堤溃口暂时稳住了。应急突击队二支队已赶到调关矶,正跟一支队一起抢筑围堰。”只是稳住了,不是控制住了。周副省z愣了愣,追问道:“围堰几点能修筑好?”“韩渝说再有两个半小时应该差不多,但只是修筑一道土堤,只具备初步挡水能力。想真正确保万无一失,等修筑到挡水高度还要对围堰进行加固。”“加固需要多长时间。”“至少要干到明天中午。”“知道了,有情况及时汇报。”“周省z,有情况。”“什么情况?”黄远常看了一眼刚才的电话记录,犹豫了一下说:“截止五分钟前,他们那边已有46个同志受伤或晕倒,伤病员主要来自60师。其中32个重伤员和重病员已转运去了十首人民医院,医院正在组织抢救。”跟洪水打了那么多天拉锯战,战士们几乎个个带病带伤,体力和精力早就到了临界点,现在又要与洪水生死相搏,会有战士扛不住很正常,但周副省z怎么也没想到会一下子倒下这么多。他沉默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事实上扛不住的不只是战士,也有干部。钱师长正指挥着,突然眼前一黑,瘫坐在泥水里。韩渝收到消息,赶紧把指挥权移交给郝秋生,跑过来看着刚被战士们扶起来的钱师长问:“钱师长,没事吧。”“没事,休息会儿就好。”“这儿不是休息的地方,我扶你去那边。”“你忙你的,别管我。”“援兵来了,修筑围堰二支队的郝总比我专业,我现在不忙。”韩渝把钱师长搀扶到积水刚被排掉的缓坡,也不管地上泥不泥泞,跟钱师长一起瘫坐下来。钱师长头晕的厉害,闭目养了大约三四分钟神,有气无力地问:“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拼?”“我们是应急抢险突击队,不拼不行。”韩渝深吸口气,反问道:“钱师长,你都快转业了,你们师都快撤编了,你们为什么这么拼。”“我们师不是快撤编,是已经撤编了。”“已经撤编了?”“我们是在开完大会、举行过告别仪式的第二天接到命令来的,三千两百多干部战士要转业、退伍,说撤编就要撤编,说让我们脱军装就让我们脱,想想真舍不得。”韩渝之前只是听说过他们师要撤编,没想到已经撤编了。他们师是八月初来抗洪的,参加抗洪的时间虽然没404师那么长,但一来就投入战斗,一直没休整。他们的175团血战鸭子湖、奋战东升镇;炮兵团死保丢家垸;师直属队和175团激战德工凸;178团大战松滋河;179团强堵九合垸。8月8日,十首九合垸大坝发生特大管涌,他们又激战六昼夜……韩渝正暗暗感慨,钱师长接着道:“只要没脱军装我们就是军人,你们预备役都这么拼,我们这些现役军人更要拼。”“是啊,只要来了就要上。”“说正事,你是怎么舍得让工程机械都开进来的?你们虽然是应急抢险突击队,但跟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你们的装备都不是自己的,上级不会也不能命令你们冒这个险。”刚才的形势真的很严峻,堪称生死悬于一线。韩渝看着不远处正在不断加高的围堰,沉默了片刻说:“五天前,我们奉命跟着洪峰走,一直航行到鸿湖,然后再按上级命令返航。返航的途中,天气突变,江面上卷起七八级狂风,狂风掀起两米多高的浪,浪携夹着暴雨,扑向鸿湖的新月干堤。漫堤的江水像山洪爆发,哗哗的水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