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还有个父亲。
这会儿,倒是想起找人给他擦屁股了。
“若是死了。”
魏弃听罢,却倏然一声轻笑,淡淡道:“是孤与太子见死不救么?”
“……”
“恰恰因为要救,所以不得不,付出可能惨痛的代价。”
魏弃说:“曹睿若是有办法不炸暗库,以一己之力撬开盘龙石,理自然在他那。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
魏璟就算在地宫里,被火药炸死,被坍塌的地宫砸死,那也只能证明,太子掘地三尺都要救他,而他,终归没有得救的命罢了。
曹睿如今领人跪在太极殿外——不就是要向天下人证明,他魏氏父子视魏家血脉而不顾,是杀魏璟的凶手么?
那他就让天下人看看。
想杀魏璟,他压根不需要什么龌/蹉手段。只是这笔血债,要算,也只能算在他头上。至于魏咎这个不省心的……
罢了。
“太子不惜代价,誓救世子,同胞之情,令臣等动容!”
御书房中四人,唯独陈缙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当即撩袍跪下。
魏璟与魏咎,要怎么选,本就不是一件需要细思的事。
“只是如今,别无他法,为博一线生机,确也只能冒险一试……”陈缙低声道,“世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定当平安脱险。”
话音未落。
“陛下!”
“此事断不可行,陛下!”
陆德生脸色一变,却忽也紧随其后跪下,朝魏弃重重叩首,连声道:“万万不可!陛下!”
此话一出。
莫说一脸状况外的小太监,饶是与他共事多年的陈缙,也不由愕然看他。
魏弃却自始至终,连头也不曾循声挪动丝毫,只平静道:“为何。”
“陛下……小世子……”
“世子?”魏弃冷声打断他的托词。
鬓边白发,被悄然钻进殿中的轻风抚动,飘然如雪缎四散。
面无血色,唇色染霜。
高高在上的帝王,却似一具毫无生气的傀儡。
“陆德生,你与魏咎,何时变得这般怜爱弱小,”魏弃轻笑道,“世子的命,在你二人心中,重到足够御前失态,公然抗命,不惜夜闯宫门——”
“陛下,臣……臣只是……”
“昨夜,和魏璟在一起的究竟是谁。”
话落瞬间。
陆德生慌忙叩首的动作骤然一顿,仿佛被人点中死穴般僵立原地。
窗外,一声惊雷。
天边不知何时,已是乌云滚滚——
青天白日,毫无预兆的暴雨倾盆。
*
息凤宫中。
十余名工匠手执斧凿重锤,围作一团,却始终只是来来回回,对着脚下的巨石大门犯难。
好不容易选中一处,一锤下去,花了吃奶的力气,却没法在那石门上留下半点痕迹,反倒是把挥锤的人累得气喘吁吁——
同样的场景,短短一个多时辰,已换了几批人重复试验。
然而,结局皆是无一例外。
区区一块盘龙石,便成了横在他面前、无法跨越的天堑。
魏咎脸上表情从一开始的喜出望外,到后来一片茫然,如今,只剩无喜无悲的泠然:
直到这一刻,生来尊贵,温雅、但更高傲的太子殿下终于明白,这世上,比扼灭希望更恐怖的,往往正是在你绝望之后,忽然间,又予你一线不痛不痒的生机。
近在眼前,却绞尽脑汁而不得,不得,所以为自己的无能而痛苦懊悔。
可是,痛苦懊悔又有何用?
“让开。”魏咎推开拦在身前、为他撑伞的黑衣青年。
却忽的几步上前,从地上抄起一只巨凿,对准脚下石门、猛地挥起!
“锵!”
刺耳的剐蹭声,令在场众人无不蹙眉。
可他似乎毫无觉察,一击不成,又再度将手中重器举起——
一下,又一下。
他整个人早已在暴雨中淋成落汤鸡,鬓发皆乱,狼狈地贴在颊边。
手心被握柄传来的余震、震出一手粘腻鲜红,鲜血沿着凿身滴落,积聚起一滩暗色。
“殿下!”
顾不离见状,当即上前阻拦,却险些被他横挥而来的凿身削去半边脑袋,生生被逼退数步。
“滚开。”魏咎冷冷道。
却,在又一凿即将落下之前。
“殿下!殿下!!”
雨幕中,忽由远而近、匆匆行来一列队伍。定睛细看,为首之人,赫然便是他派去御书房传话的小太监。
魏咎身形一顿,循声回望,眼底似亦闪过一丝熹微的光亮。
然而。
这一线希望,亦很快在那小太监狂奔到他跟前,结结巴巴、说完身后带来何人的瞬间,无声地,转为沉静烧灼的怒火。
沉默良久过后。
“我说过,绝无可能。”魏咎道。
“这、殿下,奴才无能,”小太监闻言,纳头便跪,抓耳挠腮了好半会儿,眼神又不住望向身后,断断续续地开口解释,“但这,这是陛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