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公公轻手轻脚的推开寝宫侧门,手持红烛点燃了宫室里的长明灯,他把动作放的很轻,手脚也非常利索,脸上带着内侍特有的恭敬与拘谨,看上去就像一名在宫城添灯的老公公一样。 唯有身上质地细腻的丝绸,才能显示出这位杨广身边武功最高的,最受信任内侍的身份。 宫室里并没有什么人,大家都知道自从宇文化及给圣上带来那块奇石以后,杨广一直沉迷在打坐练功之中,脾气也变得暴虐很多,动辄杀人,已经没有人敢在杨广练功的时候,擅入他三十步以内了。甚至连例行服侍的那些人,也被杨广撤了下去。 偌大的宫室之内,竟然没有一丝杂音。 韦公公看到站在门口守卫的两个内侍,眼中微不可查的撇过一抹忌惮之意,这位表面身份是杨坚、杨广两位皇帝倚重实际身份是阴葵派卧底长老,在宫廷江湖都位高权重的老太监,岂能看不出这两位内侍的危险。 他们简直就不像活人,没有**,没有情绪,眼睛里只有冰冷的理智和对杨广的忠诚,这样突然冒出来的两人,让韦公公深感不安。 他敏锐的感觉,甚至难以察觉两人的生命活动。 在他的感知中,他们就像这间屋子的两尊塑像一样,全无生气。 韦公公虽然内心诡秘的活动着,但点燃明灯的红烛,在手中依然稳定,在表面上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只听一声轻响,有人从室内走了出来,韦公公连忙放下红烛,俯身在地。 “韦公公不必多礼,起来吧!”杨广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 但只有韦公公听出来了,他声音里的感情越来越少,和过去的那种专横霸气完全不同,也和最近的阴冷有所区别,那是不带一丝感情的身影,透着彻骨的冷漠。 “是……”韦公公顺从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怜香啊!你追随我,已有十二年了吧!” 韦公公低眉顺眼的回答道:“是,奴婢仁寿四年就开始服侍陛下,到今年正是十二年。” “当今天下,盗贼蜂起,处处烽烟,竟然让朕有种王朝末路的感觉,天下群贼也将它视为逐鹿的时机呢!”杨广叹息道:“朕和你说过,想要暂避江都对吗?” 韦公公忙叩首道:“此非陛下之过,乃是世家门阀横行不法,盘剥甚剧之果。陛下暂避江都,正是稳定江南,蓄雷霆一击扫荡阴霾群丑,重振大隋的大计啊!” “朕不想去了!”杨广淡淡的说。 韦公公悚然而惊的抬头,继而又俯首道:“此事不容奴婢置喙!” 杨广张开右手,看着自己掌中隐隐的魔气,轻声道:“现在,朕有了新的选择,终于不用再忍耐那些蠢虫小丑了!洛阳三十丈高的城墙都建得,区区一条运河就建不得?净念禅宗数百余间宫室,还有五百等身铜罗汉,一座铜殿他们都能花得起,朕建几间行宫就天下大乱了?” “三征高丽,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是大隋的心腹之患吗?出征高丽时,又是谁在朕后院点火,又是谁掣擎朕的手脚?世家!门阀!武林门派!还有道佛两宗!” “天下间,世家也,门阀也,流寇也,帮派也,道佛也,还有正魔两方,黑白两道,统统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买私盐的,买卖人口的,卖马匹武器的,哈哈哈哈!真是什么东西都敢伸手,还敢把屎盆子往朕的脑袋上扣!” “朕富有四海,征辟天下,居然还要从帮会里面买卖人口?”杨广冷笑道:“谁才缺人口?” “四大门阀,宋阀固然是江南军阀,宇文、独孤也是心腹之患,还有远到太原的李阀,勒守关中要地啊!关中世家,朕闻之则喜……” 韦公公再次顿首:“陛下息怒!” “朕太高兴了……”杨广畅快的笑了起来,他饶有兴致的说:“大隋得国不正,朝中世家林立,门阀贵族垄断权力,使朕政令难出长安,若他们老老实实的,朕一时还奈何不了他们,但现在,乱世将起,朕终于可以顿起屠刀,将天下血洗!” “杀他个,干干净净!”杨广狞笑着。 韦怜香心中忽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就像一只凶兽从沉眠中苏醒一样,他看着眼前身影忽然拔高的杨广,仿佛周围血光大盛,明明是穷途末路的昏君,居然给他一种将要鞭挞天下的感觉。 这天下,是世家的天下,人心向背,权力实力势力都由世家控制,即使是大隋皇帝,也只是代世家治天下,虽然称不上是傀儡,但也要谨慎权衡。大隋之所以被天下所有的势力,认定为是名存实亡,就是因为杨广失去了所有世家的支持。 新科举,打压士族,一件一件都是取死之道。 但现在,杨广居然要对世家痛下屠刀,韦怜香理智上认定杨广是自寻死路,但在这骇人的魔威之下,居然不敢升起半边小视的念头。 现在他只想赶快把这件惊天的变故,传递给阴葵派阴后手中。 他不知道杨广的疯狂会给阴葵派带来什么,但他知道,如果祝玉研不知道这件事,那麻烦就大了。 就在韦公公失神的片刻,杨广忽然回头问:“裴矩就是石之轩这件事你知道吗?” 韦怜香本就被杨广气势所摄,乍一听闻这消息,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红烛台都掉在了地上,惊叫道:“邪王竟是裴矩!” “是啊!还收了我侄儿当徒弟,废太子杨勇的遗孤呢!呵呵!”杨广微笑道。 韦怜香吓得匍匐在地,心里恢复了冷静之后飞快的转动起来,他不知道是不是身份泄露了,但杨广能知道裴矩的身份,再知道自己是阴葵派长老也不稀奇,缓缓提起真气,两抹碧色的幽光贴在他指尖,犹如活物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