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不会再死在同一种东西之下。
他曾经死在这种蝴蝶之下?
天空中冰蓝色的蝴蝶忽然如流星一样急坠下来,蝶翼的蓝光照亮了眼前这一条阴暗的小巷,洒落的鳞粉勾勒出紧簇在薛沉景身周的透明触手。
这些鳞粉对魔物来说,如有腐蚀作用。
虞意眼看着一只蝴蝶如血蛭一般贴附到薛沉景的腕足上,不到一个眨眼的瞬间,便破开了腕足表层的蛇鳞防御,钻入皮肉之下。
蝴蝶一入腕足,立刻化作无数的蓝色细线,如藤蔓一样在腕足内疯长,飞速蔓延到整条触手。所有的细线都像是蝴蝶的口器,穿插在腕足内部,消融吸食着腕足中的血肉。
食魔蝶的光芒从腕足内部透出来,将原本透明的触手勾勒出形迹,那一条腕足痛苦地扭动起来,饱满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
薛沉景手上光芒闪过,以手为刃,咬牙一刀削断了那条腕足。
他痛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眼尾略弯,在急坠下的蓝色流光中,对她露出个含泪的笑。
“快走。”
他的口型在说。
虞意看向地面卷曲扭动的腕足,看着它在食魔蝶下化成一滩水,天空中还有这么多的蝴蝶坠下来,他有几条腕足能够这样斩断的?
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她的确应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若薛沉景死在食魔蝶之下,正好遂了她的心意,能够就此摆脱他。
然而,在理智之前,她已经先一步握紧青竹剑,将剑气催发到了极致,朝着坠落的蝴蝶一剑劈斩过去。
她听到青竹剑上清脆的崩裂声,剑身裂纹更密,迸发的青焰凝结成一只展翅的丹顶鹤,鹤羽之间流转着蛇形电光,呼啸着冲入巷道。
薛沉景睁大眼睛,看着那只雷火交织的剑灵袭来面前,炙热的火气从他身躯上扫过,焚毁粘附在触手上的蝴蝶鳞粉。
丹顶鹤扬起细长的颈,翅膀卷起狂热的风,几乎与他贴面而过,往上冲出。这只丹顶鹤,曾经毫不犹豫地伤他,但是现在却在保护他。
坠下的蝴蝶被剑灵羽翼阻了一阻,掀得重新振翅飞起,如狂风中飘零的落叶,被卷出巷道。
薛沉景放下捂脸的手,最后看了一眼持剑站在巷外的人,她的一双眼亮而坚定,周身剑气萦绕,衣裙翻飞,青丝飞扬在空中,背后铺染着朦脓璀璨的灯影。
这幅画面映在他眼里,也刻进了他心里。
趁着蝴蝶被剑风扫离的片刻,迷雾带着薛沉景的身影从巷道中消失。虞意见他离开,利落地挽剑收回袖中,扯紧黑袍重新裹住自己,扭身也跟着遁走。
尾随食魔蝶追来此处的裴惊潮,被巷道中冲出的剑灵余火扫中,这剑灵有元婴之势,他也并不敢小觑,只得抽剑抵挡。
待剑火散尽,他落入巷道,只见得一个飞速离去的黑袍背影。
裴惊潮下意识抬脚追了几步,又蓦地停下来。比起去追那一个疑似虞意的人,显然趁着这个机会解决那个御魔之人更加重要。
坠入巷道的食魔蝶虽被丹顶鹤的剑风冲散,但却并未因此折损。食魔蝶有吞噬大魔之能,除了那一个致命弱点外,不会被轻易杀死。
冰蓝色的蝴蝶重新落入巷中,在巷道里翩然起舞,很快将这里残留的魔息吸食干净,再次振翅朝一个方向追去。
裴惊潮御剑跟上。
虞意从巷道离开后,立即去了无遮楼的出口。无遮楼的出口依然是分布在不同街区上的二十座照壁,照壁前挂着一盏灯笼。
从照壁进来,会随机出现在无遮楼内的街上,从照壁出去,亦是随机出现在无遮楼外的坊市中,只要不是相携同
时踏入照壁,两个人就不可能出现在同一处。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尾随。
只要从照壁一出一进,便能变换成别的伪装。虞意来到照壁时看见,悬于照壁前的灯笼上多了一只熟悉的冰蓝色的蝴蝶。
由此可见,其他照壁的灯笼前必定都停了一只。看来他们是打算将薛沉景堵在无遮楼内解决掉。
从食魔蝶一出现,虞意就明白,这一场袭击不是针对她而来,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虞意还是打算去换个伪装。
她左右看了看,从照壁上出去时,指尖捻了一丛剑火朝食魔蝶弹去,那蝴蝶转瞬被剑火包裹,但蝴蝶振了振翅膀,便将裹住它的焰光抖落。
连剑火都烧不死,就这还脆弱?
虞意见烧不死它,也没有在此多做停留,埋头扎入照壁内。片刻后,她换了一身伪装重新闪现在无遮楼热闹的长街中。
虞意掀开头顶兜帽,纤长浓密的睫毛下压着琥珀色的眼珠,浓艳的朱色从眼尾斜斜上挑,勾勒出一双魅惑的狐狸眼,眉心亦染着火焰状的花钿。
她随着人流行于街上,眼眸灵动地打量着四周,没有再看到那些冰蓝色的食魔蝶。
也不知道薛沉景究竟逃没逃过,她那一剑使得青竹剑上的裂纹更加厉害,堪堪快要粉碎,已经再也承受不住她的剑气。
而且,方才那一剑驱动了师父留下的元婴剑灵,几乎使她丹田灵力耗空,就算找寻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