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降临,谢翊骑马到了竹枝坊敲门,盛老六却道:“九爷来得不巧,少爷去了闲云坊那边了。” 谢翊顿了顿,心想只怕京兆府那边有恶吏借机去滋扰,到底有些担心,要知道他今日看到江显来禀说城里有家书坊叫闲云坊的查出了禁书,他还以为是自己给的许莼那套卓吾先生的书惹出了祸。 谁能想到竟然祸起那几本话本呢?罗海珍那本所谓诗抄,世祖朝都已过了近百年,本朝历代也优待读书人,对这些禁书早已不大管。但毕竟是世祖定下来的禁毁书目,也不会有哪位帝皇要违背先祖谕令说不禁了。如今严禁的,还多是那等诲-银之书。 谢翊纵然半生也见过不少人,终究有些心疼许莼这行侠仗义倒惹出祸来……他那救风尘的毛病,还得想法子改一改。 谢翊骑着马沿着湖边又去了城北闲云坊前,这个时候,书坊这类生意少的店铺都已歇业。他纵马到了巷口,却看到了闲云坊门口灯笼下,一位青衣女子正手里提着灯笼,仰着头与骑在马上的许莼说话。 那女子大约一十多岁,仍是未成婚的发髻,显然和许莼极熟稔,青缎窄袖衣裙,式样简单却料子华贵,发上只簪了一支银簪,腰间垂着一串青玉雕成的铜钱串样。 许莼低头看着她也满脸笑容,一直不知在说什么话,身旁是春溪和夏潮跟着,也都面带微笑,是一个愉快的氛围。 谢翊静静看了一会儿,他倒是知道许莼这天真烂漫,并无矫饰,他和自己说喜欢男的,就必不会和女子有什么暧昧。 但是。 谢翊骑在马上,看着许莼蓬勃笑容,明亮双眼,心想着,这样意气风发的人,没有人不喜欢吧?他是可以有着很好很好的未来的,只要有人好好护他一路。 他没有出去,只看着许莼终于和那女子说完话,这才离开。他静静的站在黑暗中并不向前,直到许莼一行消失在夜色中,那女子也在小丫鬟的陪同下走了进去。 京城的夜很黑,他喜欢这种无人认识自己,一个人在夜色中骑马的习惯,不知不觉走到夜市里。端午将至,两边还有些人卖着冰饮和甜水,吆喝着,这是众臣们歌颂的太平盛世,自幼太傅就带着他站在宫中会宾楼上往下看京城风物,告诉他这是他的子民,他的天下,他的责任。 所有人都教他做一个好皇帝,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却没有人教他,作为一个男人,有心仪之人时应该如何做。 因为帝皇无私。 《尚书》言: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偏无私,遵王之义。 春夏之交,风有些凉。他慢慢纵着马,穿过人流,往宫苑回去,却忽然听到湖边又传来了马蹄声。 他收住了马缰控着马停在道旁,心中似有预感抬头看去。果然。马越来越近,看到正骑马奔驰过来的许莼,骑在马上看到他两眼发亮:“九哥!” “我听盛老六说你来找过我又去闲云坊了,想来咱们走岔了路,我连忙又掉头。” 少年满头大汗,却双眼灿然若星,看着他充满了倾慕。 谢翊无法形容那看到许莼向他奔来的喜悦。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怦然跳动,很明确地知道那不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感情,他也非常明确知道自己绝对不愿意眼前这个少年娶妻纳妾。 他笑着道:“在湖边走了走马,难得这般夜色,不如你也陪我走一走。” 许莼兴致勃勃:“好。” 谢翊问:“你去闲云坊做什么?晚上书坊不是都歇业的吗?” 许莼一边控着马一边眉飞色舞道:“我娘给了我个大掌柜呢,那可是她特别得用的人,给了我用,我可省心多了!” 谢翊:“哦?是什么人才你这么稀罕。” 许莼道:“青钱姐姐,我娘身边伺候的,但我娘可也没把她当丫鬟使唤。一等一的生意好手,盛家从家里伺候的人里头挑最擅长数算的男女童来做账房,又选了最好的送到我娘身边伺候,我娘又亲自教了她好些年,我娘所有的店铺庄子,她都清楚,各家大掌柜月会,经常都是她代我娘去主持盘账的。她一直留在府里,太夫人总有话说,嫌我娘把丫头留太大了,但她又不想嫁人,我娘就让她出府,来帮我掌事。” 谢翊点头:“你娘这是想把她的财产给你,但是又不希望你亲自做生意理账,所以才把这个人给你的。” 许莼摩拳擦掌:“九哥您别看低我,我自己亲自来弄这些生意,一定不比我娘和青钱差!” 谢翊摇头:“你是要继承国公爵位的,你去做生意,那是与民争利,不合适。” 许莼:“……朝廷又不会给我当甚么正经差使,我也不打算在朝廷谋差。” 谢翊深深看向他:“你身在国公爵位,若是还经商,自然会有无数的你想或者不想的资源向你流去,无论是否你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