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情极好了,只看内侍们捧了棋上来,谢翊入内脱鞋坐在竹席上,持了黑子随手下了一子:“牧村先来吧。”
范牧村恭敬在棋盘前跪坐下去,持了白子也落了一子在角落。
谢翊有些诧异:“东野棋路改了?”
范牧村微微一笑:“陛下当心。”
贺知秋也已跪坐在下首,也笑着提醒谢翊:“陛下,昨日我与东野手谈输了。”
谢翊却眉微微一挑:“既有长进,朕少不得仔细考量考量了。”
范牧村含笑,却看到谢翊身后几上的汝窑花瓶上,插着一枝野花,花已有些蔫了,但内侍们却竟也没有换下。这行宫里如今正是春花盛放之际,比这枝花美的不知凡几,且这随手插着,枝叶也没怎么修剪,看起来真就是随手折下,便是取个野意,
也稍显太少了些。
他心中暗忖,却见谢翊已又下了一子,竟紧紧贴着他随手布的那子,战意凛锐,他不敢松懈,连忙凝神思考了一会儿,下了一子。
谢翊不假思索又下了一子。
范牧村叹息:“陛下几时也下起快棋来,且咄咄逼人,不似从前棋路绵密,耐心布局,待人自入罗网了。”
谢翊道:“下吧,罗唣什么,不过是悦己之道,快意即可。”他说完却想起这俨然是许莼的口吻,忍不住又想笑,许莼之前缠着他让他教下棋,但若是对弈时间太长,他就坐不住了,一会儿要茶一会儿拿着棋子在手里哗哗地盘。他后来和他下棋索性也就不思考了,随手下起,速战速决。
范牧村看他又笑,越发惊异,先下了一子,这一子却又在远远角落下了,显然是不欲与他缠斗。
苏槐捧了茶过来,谢翊转头去拿茶杯,一边已闻到香味,问到:“猴魁?”
苏槐笑道:“是,沏浓了些。”
谢翊知道这应该是之前备着许莼在的时候喝的,他不喜欢喝淡茶,但许莼吃过他的茶便嫌苦,于是他与许莼在的时候,都命内侍们准备淡茶。现许莼不在,茶又已提前备下了,苏槐便沏浓给他,也不计较,只拿了茶杯在手,又去看棋局。
但他面前的范牧村一眼已看到他侧脸之时,耳垂那里清晰一个齿痕,心头一跳,连忙低头,专心看棋局,心里却翻滚不已。
陛下向来不好玩乐,如今却让人备下纸鸢,还吹毛求疵的挑剔,还有不常喝的淡茶,那枝随手一插的野花,比从前和气许多开朗许多的胸怀,仿佛都有了答案。
贺知秋倒没有他细心,只是在一旁闲看着。
谢翊闲话道:“东野如今修书,想来得心应手,尚有余力。朕有个差使想交给卿。”
范牧村道:“陛下请说。”
谢翊道:“昨日看了万邦学堂,朕想在京里也建一所新式学府。”
范牧村心中一跳,微微带了些喜悦,毕竟他心中一直担心已被帝王厌弃,不肯重用,如今肯派差使给他,说明他尚且还有用。但心思一转却问道:“临海侯驾轻就熟,陛下何不让临海侯继续主持承办?”
谢翊唇角含笑:“他机器厂那边忙得很,且朕有别的差使让他办。你与张文贞熟识,办学时有什么问题都可问他,朕亦会让临海侯这边的钱庄、机械厂都给你匀些师资和学生过来。”
范牧村却有些迟疑:“陛下是想与万邦学堂这边一样吗?”
谢翊却深深看了他一眼:“非也。朕意思是,修建在京师的这所学堂,是各地新式学堂的更高一层次级别的学府,比如闽州那边的海事学堂,津海卫这边的万邦学堂等,各地州县创办的新式学堂这几年林林总总也有四五所了,有些老式书院也正仿着他们开了艺能课。”
“待建成后,州县创办的公办学堂里头毕业的优秀学生,可推荐考入京师学府内,就读三至五年不等,有机会荐举为六部任事官。”
范牧村吃了
一惊,这岂不正就是庄之湛前日所极力劝谏的?新式学堂出来的生员,能够直接入朝为官,那科举几乎就废了。他看谢翊当时温声劝说庄之湛,仿佛虚心纳谏,没想到却早已立心已定,想也知道这所京师新式学府一旦建成,将如何轰动士林,如今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庄之湛,待回到京里,那就是惊涛骇浪了。
皇上不让临海侯来做这事,却让他这个表弟来主持,众人自然是认为这是皇上的意思。而范家为河东世家,诗礼传家,誉隆望重,他来主持修这个学堂,那范家就是站到了士林的对面了。
范牧村心念数转,知道皇上仍要保护临海侯,不舍得他受天下士林攻讦,这才选了自己这最合适的棋子。没有直接下旨,而是私下询问,这也是给了自己退路,若是自己不接……
他看了眼一旁的贺知秋,他盯着他,微微颔首,显然是示意他不要错过。这样的机会在贺知秋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抓住的。
皇上……虽然比从前温和多了,不似从前总是一股郁郁之气,但这行事仍然和从前一般,仿佛给了你路选,但是你没别的路可以选,只能往他安排的路上边迈步走去。若是一退,那便从此再无君前立身之地了。
谢翊含笑着问他:“如何?也不必急着答复,你回去想想也行。”
范牧村却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