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起楼的时候, 莫成嶂正处于风光时期,彼时他有妻有子,有家有业。 别人 家还是泥土木头的平层房子, 他就盖起了两层水泥小楼,还贴上马赛克砖,人家都恭维他是村中富人。 他那会儿憋着一口心气, 就想让村里人看看, 他这 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也能闯出一片天, 过得比谁都好。 房子可太时髦太富贵了。 放在三十多年前, 这 可是, 这么多年过去, 村子里的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盖了三层、四层小楼,他的这栋房子就不够看了。 反而被衬托得他的房子破破烂烂、老旧不堪。 但莫嶂早就无所谓了。 家是给家人住的。 家人都没了,还在意什么呢? 那些年, 到了冬天, 他会想干脆让他在睡觉时不知不觉地冻, 倒也是好事一桩。 可惜他的命好像实在太硬,愣是一直不了。 以前每年回来扫墓,他都凑合着住两天算了。 这里哪里破了都不去修,荒草丛生也不处理,就任由房子一天一天地废了荒宅。 拍鬼片都没题。 直到楚云攸嘻嘻地说想要来他家过暑假。 他终于紧张起来, 没跟楚云攸说, 提前花钱雇了村子里的人, 在他回去之前, 赶紧把院子的杂草给清理了, 屋子该修的也修一下,积得老厚的灰扫一扫, 对了,空调也得装上,还有新床也得买一张,不然怎么能用旧床来招待楚云攸呢? 他自己睡木板都没事,但得给两孩子睡好床。 因是托别人帮忙弄的,所以拍了几张局部照片给他,他觉得还可以了,但没有亲眼看全貌。 不知道是否真的已经完全处理好,要是哪里还有遗漏,也只能到时候补了。 当他忐忑不安地来到自己家门口,看这栋清洁一新的小楼,简直不敢认,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他想:原来,当年他的家有这么漂亮的吗? 不禁眼眶隐隐发热。 楚云攸像是多喜欢似的说:“哇,莫叔叔,你老家的房子好漂亮哦。现在很少到这风格了,那拍八九十年代电视剧的说不都可以来你家取景呢。是你自己盖的?” 莫嶂打开生了锈迹的大铁门:“嗯,是我妻子设计格局,我亲手建造的。” 院子里有棵石榴树,疏于修剪,长得又粗又壮,枝丫朝向四面八方疯狂伸长。 刚到那会儿的傍晚还不怎么看得清,到了白天,就可以看到一树绯红的花。 推开窗,就能触摸到延至此处的花枝。 楚云攸折了一枝,用一喝完汽水后剩下的玻璃瓶子充当花瓶,摆放在旧书桌上。 早上没那么热的时候出去玩,中午太热了就躲在家里吹空调写作业。 不想写作业了就到处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做,他拉着乔望在院子里薅草,在房间里擦桌子,或是烧土灶做饭吃,只要不写作业,任何事都显得无比有意思。 莫叔叔邻居家的土狗刚下了一窝小狗崽,全都是一月左右大的,还在喝奶,奶香奶香的,有着浅奶茶色的毛和土黄色的妙脆角耳朵,可爱极了。 楚云攸每天都要带上一根鸡腿、一盒牛奶去贿赂狗妈妈,把小奶狗从窝里偷出来玩半小时。 回到乡下,莫叔叔不从早到晚地穿着黑西装,换上普通的短袖以后,两只手臂上的刺青暴露无遗。 那天,他们坐面包车进城去买建筑材料。 路人看莫叔叔都有点害怕的样子。 那天晚饭时,楚云攸主动起:“莫叔叔,你手臂上的刺青文的是什么啊?我看来看去也认不出来是什么。” 莫嶂捧着碗的手缓缓放下,两眼茫然了起来,说:“是我从一位大师那里求的符咒……” 楚云攸:“啊?” 楚云攸费了好大的劲才得出口:“……是希望来生还能遇吗?” “不是,我觉得还是别遇我的好,我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因我的命不好,害了他们。”莫嶂摇摇头,慢吞吞地吐出话语,“大师给我画了两符咒,可以保佑他们下辈子投胎在好人家,一生平安健康,不必吃苦。我以前也不信这,你听听就好,攸攸,不要信。叔叔只是……只是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