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唐字号的铁器铺在中原遍地开花,唐栖眠掌管的“凤来栖”药堂与粮铺也颇有些规模,这本来就能组成一张现成的情报网,倘若再加上牵机社这个庞大的基底,那毋庸置疑就是天然可怕的情报王国了。
但她并未这么做。
千叶不怕成为第二个为国师忌惮的星纬公子,但绝不会在未有把握的时候,因为自己的野心而将唐门置于险境。
大国师的能为不是蜀中的天险能阻挡的,也非千叶本人能抗衡,与其打一场注定要输的仗,不如放弃给唐门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唐门的势力,千叶能用,但自其开始发展之后,她就再未过手;情郎留下的牵机社,她帮助其立足运行,让它没有威胁,却不为己谋利。
在所有知情者的眼中,这简直是暴殄天物的行为,既然有这个能力,那必然要做得越大约好,毕竟若是牵机社能发展起来,最后的成就不可估量。
不是没人不想仿照牵机社的模式与构造来创设一个新机构,但一来已经有牵机社珠玉在前,这组织多年来营造的名号与声誉不是旁人随随便便就能替代的,二来正因为牵机社顶上没人,它不会成为某些人野心的工具,所以它才能被各大势力放心。
所有人都知道,牵机社是真正的公平中立,它的原则就是只为财,不为其他不用担心着幕后之人翻云覆雨主导天下大势,也无需顾虑它会在关键时候给你掉链子。
千叶执意叫它万世长立,大概因为这是星纬公子唯一留下的东西。
她的情人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的证明。
“不要跟过来。”千叶对着闻秀与大侄子摇了摇头,又转头对着祺老道,“祺老可以与我一道。”
必须去面见大国师他挑了这样的时间堵在大门口,不见着人不会走。
而蠢货是没有生存权的。
绝命渡处在一片诡异的静寂之中。
并不是说所有人都在沉睡,以至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是绝大多数人睡得人事不省,而那些最顶尖的刀客剑者们,却宁可屏住呼吸减缓心跳恨不得完全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千叶与祺老自绝命渡的主干道一路往前,能渐次感觉到暗中窥视的不少目光有的甚至不是目光,而是一道隐约的气机。
在这一刻在外行走的只有她们两个
镇宝阁依然灯火通明,但偌大的厅堂全是空的,仿佛有人已经预料到今晚会发生什么,所以提前将所有人都清了场
毋庸置疑,唯金掌柜有这样的能耐。
再往前走,在一个阴影中看到了一道比阴影还晦暗的身影。
这人主动往前站了半步,所以才能看到他的身影,他若不动,连千叶都没法发现他的存在
宫奕宫阁主抱着剑看过来,娃娃脸上还是习惯性的笑,笑意并未沉淀至眼瞳深处,那里比深渊还沉暗的眸色,仿佛能吸收一切的光亮。
千叶路过他,再走出一段,然后略略止步,对着祺老微微摇了摇头。
祺老懂她的意思,虽说有些迟疑,但千叶多年来在唐门建立的权威,叫即使是一位宗师,也甘于听命。
千叶扯了扯即将滑下肩头的外裳,独自款款前行,直到走出绝命渡的大门。
真正考验演技的时候到来了
绝命渡口停靠着一辆黑色的辇车。
辇车并不大,若是一人乘坐的时候倒也称得上是宽敞,车辕前架着缰绳的竟是一头黑鹿
一头极为罕见的淡墨色的鹿,纯色无纹,那色泽犹如寂夜即将破散前渐变又沉暗的穹宇,美丽的鹿角像花瓣一样向天空展开,明明只是一头鹿,但俊美得能叫人怦然心动。
无人驾车,辇车四面以黑绸为帘,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四角无饰,以大国师的身份来说可以说是朴素得过了分只有车前挂着一盏小小的琉璃宫灯,微微泛青的琉璃并不清透,因而烛火发散出来的光也极深晦。
千叶站定,目光淡淡,以扇掩去半边脸,未将神色袒露得很明显。
出来得匆忙,也未有闲暇整理衣饰,闻秀又为深深的忧虑所困扰,也忘了提醒自家大小姐换一身衣服,以至于千她的衣裳穿得并不齐整。
轻薄如烟的丝质寝衣外只罩了件挡风的外衣,也只是带绣的绸纱,薄薄一层将曼婉动人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
青丝披散在身后,如瀑般笔直顺滑,迎着那苍白至极的脸盘与美得惊心动魄的眉眼,无论如何都有一种勾人的魔魅如影随形。
“大国师。”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声色平静,语带柔缓,但是每个字都咬得很用力。
并无丝毫的恭敬。
并无丝毫的恭敬
唐门的大小姐仰着头,注视着那辆黑色的辇车,视线如刃,仿佛能刺入那为黑绸所掩的车内,触及到那不见身影的人身上
“唐千叶。”
自车中传出一声人名,语声苍老,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