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城。 城墙被重新修筑。 白塔寺也重新修葺。 寺庙以土墙堆砌,透着几分沧桑的味道,可如此在河州已是上等的建筑了。 从汴京来的高僧智缘正在讲经说法,引得无数信众前往旁听。 智缘穿着一席天子御赐紫袍僧衣,高坐坛上,他的面前是上百名僧众,而僧众之后则是善男信女。 殿里殿外坐的是满满当当,每个人都是双手合十,露出虔诚的神情来。 汴京的高僧坐在狮子上说法,不过在河湟的僧人却无需如此,依旧是信众无数。 智缘这一次随着章越进京受赏,本已为右街首座,他的年事已高,又兼回京路途中病了一场,本来应该在汴京好生休养的。 但这一次章越返回熙河路,智缘却是义无反顾地带着门下十几名弟子千里跟随而来。 这十几名弟子都是智缘当初在青唐时所招募的蕃人,这一次随他进京,而且都受了度牒。 智缘至白塔寺说法以来,每日都有成千上万的河州信众来听这位汴京来的高僧讲经。 智缘还颇通医理,对害了病的信众们进行诊治,其弟子亦对迷茫困惑的蕃人普说佛法,并超度亡者。 智缘讲经完毕后,走到信众之中言谈说话,满脸都是慈悲。不少蕃人感动于智缘的善心都是虔诚而听。 不久智缘听得禀告说经略使章越到了,立即率弟子迎接。 章越没有走正门,只是带着唐九等几人便装简从而来,在寺后厢房二人相见。 章越打量智缘,对方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病体未愈。 智缘见了章越双手合十,深深一礼。 章越亦合十道:“大师要保重身体,切勿太过操劳了。” 智缘道:“贫僧此生所修的便是彻底斩断烦恼,具备一切功德,超脱一切轮回,入不生不灭。区区躯体之苦算的什么。” 顿了顿智缘道:“经略相公,老僧有一个不情之请。” 章越问道:“大师的不情之请,是为了这里的蕃民吧?” 智缘合十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经略相公,熙河的蕃人虽是莽直,但天性更近于淳朴,在向佛之心上比之咱们宋人更切。” “可怜这一次攻伐河州,不少蕃民流离失所,贫僧恳请章龙图能收容这些百姓,接济衣食无着之人。” 河州的军粮要从秦州转输,宋军也只是够吃而已,还要拿来接济这些流离失所的蕃民信众? 章越却没有拒绝言道:“既是大师开金口,我便在白塔寺里设一个粥厂接济。” 智缘已是大喜,合十道:“贫僧多谢经略相公了。” 智缘顿了顿道:“当初贫僧在古渭时,王子纯不容贫僧,怪贫僧在蕃人之中的信望比他还高。” 智缘说的是实情,他入青唐来自董毡,木征以下对他无不敬重。 智缘感慨道:“王子纯不能容人,但经略相公能容人,这便是他不如经略相公的地方。故而王子纯能威服一时,但要使熙河长治久安还是要靠经略相公。” 章越迟疑了片刻言道:“大师此话不敢当,只是我听闻不仅蕃人服大师,连木征亦服大师,如今他不肯降便是大患。我杀木征容易,但杀了他后要使熙河蕃部归心则不易。” 智缘澹适地笑了笑道:“这有何难处?贫僧往踏白城一趟说服木征便是。” “大师?” 一旁弟子都是纷纷道:“师父,鬼章,木征如今与我们敌对,此去凶险至极啊!” 智缘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能令河州百姓免去兵灾,贫僧走一趟又有什么,大不了将这把老骨头都葬在异乡便是。” 智缘言语里透着悲天悯人之情。 弟子们都为之感动,纷纷表示愿意同去。 智缘的弟子不少都是青唐蕃部里的贵人,因仰慕佛法,敬仰他的为人而拜入智缘的门下。 不过智缘却没有答允弟子们的请求,只愿意自己一个人冒险。 章越闻言沉默片刻,最后双手合十道:“大师有此大智大勇,章某便在此谢过了。” 智缘亦是合十道:“言重了,贫僧还望经略相公取得了河州后,能善待百姓,视蕃汉一家,将太平还于熙河这片土地,如此贫僧便感激不尽了。” 章越欲言语,突觉得有些哽咽最后道:“大师放心,章某答允你的事必是做到。” 智缘得到章越的答允后,次日便是孤身启程了,他只带了忠实信众,没让任何一名弟子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