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安诗看着王仲修的供词,也是一怔。
他记得王仲修,这位衙内可是厉害角色,何等的聪明卓识。衙内都是一个个各种圈子的。这等事一般只有蒙声发大财的。别的衙内都是从别处闻知消息后,攀上对方来作这买卖。
但对方主动拉着自己,顺道发财。吴安诗不笨,他知道对方看上自己什么。
彭经义对吴安诗道:“王衙内已是认罚了。”
“其他衙内也写了供状了。”
吴安诗生出荒谬绝伦之感问道:“我也要写吗?”
彭经义点点头。
吴安诗色变道:“我要见三郎!”
彭经义没有接话,而是在吴安诗身旁坐下道:“吴大郎君,还记得你当初到我叔父家中与陈相公,初见章公之日吗?”
吴安诗想起这已是二十多年的事了。
当时他陪着罢官归里的陈升之,在彭县尉的府上歇脚。陈升之看重章越,吴安诗建议章越作他的书童,这算是一条青云之路。
吴安诗当初的建议绝对是好心,提携同乡后进。
过了一年陈升之不仅起复,仕途突然转运,一路官拜枢密副使。当时章越却还在县学中苦读。
不过吴安诗却忘了此事,当时章越不值得他挂在心上。但吴安诗若记得起来,肯定会可惜章越错过了一番大运。
一名枢密副使的书童和一名罢官回乡官员的书童,二者可谓是天壤之别。
但谁又能料到二十年后的兜兜转转,那个不愿作书童的少年,已是大宋最年轻的乌发宰相。
陈升之虽是拜相,但在位不久,去年也病逝在福建老家了。
而吴安诗,彭经义二人如今却是以另一个身份在对话。
彭经义道:“人与人之间都是因选择而不同的,若是丞相当初答允大郎君,成为陈相公的书童,今日又当如何?”
吴安诗道:“说实话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懂三郎在想什么?”
“很多时候,他看起来都是走了一条最远的道,但最后他却赶在了别人的前头。”
彭经义道:“丞相只是做事而已,他从不想这些道理,什么利弊的。”
吴安诗道:“我最烦他这样,好似我们图得是什么。”
“天下就是这般,好处就那么多,这么多人在争。好处要是你的,谁不会有二话。但那么多人在争,你偏偏得到了,还要一副不费力的样子,仿佛是别人送给你的,这不是惹人生气吗?”
彭经义道:“或许本来就应是这般的。”
“天下事本就不是求来的,但世人就喜欢看别人求的样子。”
吴安诗闻言苦笑许久,然后道:“你这些年在章丞相身旁长进了。”
“说得也是,或许我吴家对他章三郎或并无什么恩情。”
彭经义将纸笔递给吴安诗道:“也不是这么说,其他人或可以不写,但郎君一定要写。否则别人都倒了,郎君却是无事。相公便无法向天下人交待了。”
吴安诗苦笑,自己上门向章越求情,反是自己成为绝对逃不过的一个。
章越当宰相的好处,自己一点没沾,反成了自己屡屡成了大义灭亲的首选对象。好处没轮到,尽遭了坏处。
“我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章三如此心狠,果真是干大事的。爹爹真是好眼光,看人从不走眼!”
吴安诗怒笑一声,当即提笔写就。
……
看着案上的供状,章越听了彭经义的禀告,对于吴安诗的一番话也是感叹。
章越对十七娘道:“我也是自责,内兄和王仲修忙碌了半日不过是为了碎银几两,如今这几年的心血全部吐了回去,还要赔些钱。”
十七娘闻言笑道:“官人你说得话,我一句也不信。”
章越笑道:“内兄骂我忘恩负义,我倒想起了一个人的故事?”
“何人?”
“东晋的王敦!”
章越道:“此人被晋帝招为驸马,去公主府上时如厕,看到漆桶里的干枣,此物本是如厕时塞在鼻孔里防臭的。王敦却将此枣吃了干净。”
“之后公主府上的侍女又端上澡豆给他洗手,但因放在水中,王敦因吃过枣子甚口渴,故端起来一饮而尽。”
“后人用澡豆为饭形容人没见过世面。”
“之后王敦还去了石崇府上做客,也是如厕之时,见有十多名有美貌的婢女侍奉,并放置甲煎粉和沈香汁。如厕后的人都会更换新衣。很多客人都因要在众侍婢前脱衣而害羞,但王敦则一直神情自若。?”
“宴会时,石崇命美人行酒,若客人不饮光杯中的酒就会杀死美人。但王敦坚持不肯喝酒,石崇就斩了三个美人。王敦始终面不改色。”
章越对十七娘道:“内兄见识还是不高明。”
“成大事者,必不在乎旁人议论和评价,想吃干枣便吃,想不喝酒便不喝。”
“石崇杀美人是他石崇的事,休想用道义来绑架于人。旁人的眼光便是一个牢笼,将你困住。功名利禄也是一般,越是此时越是要慎重。”
“所以任何事我只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只要使我不得开心颜,便是他日成功了,我也不会从内心